
生存器物小记
\n文/陶灵
\n铜拉手
\n小时辰,我姑姑家的卧室里有一只枣红色的樟木老立柜,内部装有好多“宝贝”:一副金边白瓷饭碗,家里来了贵宾才拿出来用;一瓶灵芝东谈主参酒,在外地职责的表姐夫过年时带回家的……而我只对立柜里的“斋包”感深嗜深嗜,那是姑姑、姑爷“走东谈主户儿”,或者坐席时用手帕包记忆的糖点。但立柜门随时被锁着。我耳朵灵,惟有一听见房屋里传来一种绝顶的“啪啪啪”声,知谈姑姑在开立柜了,坐窝飞驰往日,总会获得几颗生果糖,或两三块饼干,或一抔怪味胡豆,我便心温暖足。
\n这绝顶的声息,是柜门中间吊着的两块铜片拉手撞击柜门而发出的。每块铜片拉手大要六七公分长,三四公分宽,作念成一条载歌且舞的鲤鱼神志。拉手宽而短,鲤鱼显得魁梧。
\n我问过姑姑,柜门上为什么要吊两条鱼呢?细娃儿的问题齐多。
\n姑姑笑着回应:“鱼白昼晚上齐是睁起眼睛的,盯着柜子,不准你‘偷嘴儿’啊!”
\n这是我的“鱼图腾”民间审好意思发蒙。
\n字与印
\n老教学程先生给我写了一幅字,请谢兄转交。执行是《金刚经》偈语:“一切有为法,如虚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不雅。”字写在一张皱巴巴的四开宣纸上,好多笔画因此没能着墨。但全体看上去却又十分调和、惬意、奇趣。
\n谢兄见我盯着字幅不语,便把程教学的微信留言转发给我:“将宣纸合手皱,注重掀开抚平,然后写字,笔画有斑驳沧桑感……应阐明是为了书写服从有益将纸揉皱的,不然会疑惑拿一张皱巴巴的纸胡乱写几句送东谈主……”
\n我认为程教学之创意叫“否去泰来”。
\n看著作先容,明末清初的书与画名家八大山东谈主,写字前要把羊毫烧秃,像根木棍,书写起来笔调含蓄、内敛,笔画硬瘦、俊朗。民众的手脚时时是常东谈主难以捉摸的。
\n我虽不写字作画,却一直想有一枚钤记,最佳是闲章,当藏书章盖盖。二十多岁时心血来潮,曾自学刻了一枚,自后不知怎样弄丢了。
\n七年前四月的一天,在重庆南岸黄葛古谈边,我看到一治印小摊。摊主四十岁傍边,其治印水平当属爱好者级别的,称他刻印工匠吧。我仍请他为我刻上一枚闲章“川江之子”。讲好价钱,刻印工匠先与我酌量了所刻字的几种篆字写法后,才决定下刀。我原假想刻阳文,他说这几个字笔画粗略了,不是咱们认为的繁体字,也曾阴刻悦目些。
\n完工后,我嗅觉刀功生硬,显得稚拙。接洽了已而,我让他试着用刻刀把印面的边沿敲几下。他心领意会,在边与角处敲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隐微缺齿,杂沓有致,印面一下子活跃起来。
\n自后听一又友说,电刻印成,一般齐要专门乱敲几下,或凯旋用刻刀戳,让边沿有点小缺口,显得古朴些。这叫“敲边”。原来早有之。
\n看来我是弄巧成拙了。但与程教学的创意比较,属雕虫末技。
\n旧杯子
\n盛夏的时辰,在鄂西山区避暑。头一天,咱们去看上百年的古紫薇树,返程途中吃饭时,岱哥把一只常用的不锈钢保温杯掉在了餐馆里。第二天绸缪寻访老崖居,早上外出时我残忍:“中午咱们也曾去昨天那家餐馆吃饭,那豆花儿太厚味了。趁便把杯子拿记忆。”
\n“算了、算了,用了几年的旧杯子。太绕谈了!”岱哥不想添长途。
\n“没得事,绕点谈就绕点谈,吃豆花儿、拿杯子,一搭二便。”我普通齐以为,“旧东西习气了,用起来顺遂些!”
\n也曾杯子的事。王憨厚请岱哥和我吃饭时,给我俩一东谈主送了一只湖蓝色玻璃小杯子,似小羽觞,可比羽觞高,有十来厘米。也可能即是羽觞。小杯喇叭口,杯底结实,置于桌面才安逸。杯身为四个均匀漫步的条纹棱形图案,相互对称,全系手工刻磨而成,鉴别不出两样来,足见工艺十分精湛。
\n我翻转细看,很怜爱,高兴肠说谈:“一看这工艺和经典的湖蓝色,是‘北玻’的居品。”我八成知谈少许,“北玻”全名重庆市北碚玻璃器皿厂,创办于一九〇七年,早已歇业关闭。
\n王憨厚点头回应:“对的,二三十年前的老物件了!”接着先容,这种工艺全靠手合手玻坯,在高速飞转的砂轮刀上磨花,吃刀稍深,玻璃就炸了,制品率很低。当年厂里工东谈主一个月的工资,还买不到一只这种工艺作念出来的花瓶。
\n我心想,小杯子可惜仅仅一只。并不是我贪念,以为一双才怡然,功德成双嘛。太太打断我念念路,说放在她包里,先吃饭。这时,王憨厚倏得想起什么,起身离桌而去。
\n我想玉成岱哥,忍痛割爱,把小杯子递给他:“我这只也送你,你拿去偶合是一双!”
\n“不不不!”岱哥迅速摆手,“一又友送的,不错一只,不消配对。”
\n王憨厚记忆了,拿着几张从洗手间扯的擦手纸,又厚又有皱纹,说:“把杯子包起来!”
\n看着我和岱哥分离包裹杯子,王憨厚像是猜到我心念念似的,考究地说:“‘一杯子’——‘一辈子’,作念一辈子的好一又友!”
\n鱼网坠
\n有一次,我跟汪兄去江边拍摄纤夫石,偶而地捡到几枚石网坠。川江岸边是古东谈主栖息之地,有时还能发现石器加工厂,收成一两只石斧。咱们捡到的网坠用很小块的鹅卵石打制而成,但不是一块完好的鹅卵石,看得出仅仅半边,打制后成了一个长条神志。被打击破开的那儿边沿毛糙,蓝本光滑的这边边沿中间又被打出少许凹形,这样拴绑在渔网上才扼制易零碎。
\n我在好多的博物馆里见过鹅卵石网坠。也有其他小石块加工的,中间无不例外地齐打磨成凹形。前不久,去重庆某区博物馆不雅展时,还见到一种烧制的陶网坠展示。陶网坠比橄榄果稍大并长少许,中间是空腹的。博物馆为让参不雅者显然其用途,把一个个陶网坠绑在绳结网上。我当即以为有点不当,善意地辅导教学员:“陶网坠名义是圆弧形,凯旋绑上,哺养时会零碎的。”我指着对面的展柜说,“你看,比它年代要早得多的鹅卵石网坠,古东谈主就晓得要把光滑的边沿打成凹形哩。”
\n“对的,陶网坠是空腹的,应该从中间穿往日绑着才正确。”教学员解释,“这些陶网坠出土时,内部塞满了土壤,咱们操心损坏,就没捅开。”我点点头,弄显然了启事。不外我仍残忍谈:“这种场景再现很可能会误导不雅众哟!陶网坠不错凯旋摆放展示,操纵用笔墨阐明,或者绘制暗意也行。”
\n照说教学员的解释颠倒合适根由,我却格外偶而:她真的这样了了事情的原委!我每到一个城市,必去当地的博物馆参不雅,概括性及专科馆齐去。以往参不雅时,我时时想了解点什么,问点什么,教学员基本上齐回应“不知谈”,或者很有章程地告诉你:“这要筹商东谈主员能力解答。”他们仅仅背熟了诠释词。
\n我去的这家重庆区级博物馆界限很小,东谈主手有限,传说教学员参与了扫数这个词布展进程。我的“偶而”理丝益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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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原文刊发于《壹读》2025年第12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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